开车回老家过年在村口碰到我们村的傻子。傻子叼着一根烟,躺在村口抽着。说起来傻子和我也算同龄人,于是我摇下车窗。哪想到傻子张嘴就是:
“陈军,你死了还会开车,好厉害啊!”
小时候听爷爷说,阴曹地府的鬼门关前立着一块碑,上面写着:
好儿女,只管走,到了门前莫踌躇;
误时辰,孤魂鬼,抱着铁树血泪哭。
传说刚死的人不相信自己已经死去,唯有在头七当天由血脉至亲在其长期居住的地方挂上一盏白色长明灯。死者回魂看到红色的长明灯,方可跟着阴差入阴间。
不过这些迷信故事也就图一乐,如果我身为一县带头企业家也信这个,那也太荒谬了。
可过年回村一趟,却让我有来无回。
村里人穷,没几户人家有汽车,在这腊月里老头老太太,各家闲汉和走地流氓们喜好坐在村头谈天论地,其中最为激动的,便是看到村口进来小汽车。
关紧窗户锁上门,我慢慢从村口积雪处进村。
出我所料,村口那么多人却没人看向我这边,村里这几年经济这么好吗?
本来想故作低调顺便炫耀一番的顿时没了劲头。
人群中我却看到一个特殊的身影:王守庄。王守庄和我一样是孤儿。只不过我有师傅,傻子只有百家饭。
傻子生下来不是傻子。好像是十二岁我们六年级那会儿发了高烧后才变傻。
说来奇怪,当时我和傻子一前一后发烧,傻子变傻后我的病就变好了。
事后师傅领着我给傻子嗑了很长时间的头,嗑的我头上肿了一大块,现在都能看到黑印
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我出村读书,干什么什么顺利。
师傅说这是我和傻子的劫数,我扛过去了,就万事如意。
想到这里,我有些同情傻子。
不想傻子跑上来,死命拍着我的窗户,那阵势,好像要将我窗户拍下来一样。
我不经有些恼怒,摇下车窗道:
“守庄,我这窗户还不到报废的时候呢!”
傻子吓一大跳:
“陈军,你死了还会开车啊?”
我面色一黑:
“守庄,你怎么说我已经死了?”
傻子眼中忽然冒出一股精芒,快速站起来用烟烫了我一下道:
“你快回家,正月初二前别出来。”
初二!
没头没尾的。
我还想问些东西,但回头一看傻子已经跑到小巷里。
村里有传统,初二是祭奠先人的时候,难道这里有什么蹊跷?
回顾起来自从傻子变傻,师傅就不让自己在春节前后回村。这次回来也是想给师傅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我一脚油门踩下去,快速穿过全村来到家中:
一个窗户全被封住的三间小屋。
说起来也奇怪,小时候就觉得我家很特殊。
全村只有我家的窗户全都被砖封起来,而且一高一低。
出村后才知道我家房子很像——棺材。
等等,棺材!
村里也死人,也用棺材,为什么自己从来没见过?
好像我忽略了些什么东西。
但我现在没功夫管这些,因为我看到我家门口挂着白绫。
只有家里死人,才会挂上白绫。
下车走进家门,门是虚关的,看样子白绫挂了很多年了,氧化很严重。
难道是,师傅出事了?
想到这,我马上推门进去。
门内的杂草居然已经有了我的腰高,像是很多年没人住了。
不对,我去年七月才回来过,院子里根本没有杂草!
而且,为什么当时没发现屋子是棺材?
众多谜团涌入我的大脑。我预感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但似乎我忘记了些什么!
推开门进入屋子里,我竟然看到屋内有我的黑白相框?
什么时候放的?
看屋子和桌面上的灰尘,明显已经放了很长时间,但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发现?
我走进卧室,我和师傅住在这一间。
所幸,这个屋子十分整洁,一点灰尘也没有。
桌子上放了两叠整齐的二十元纸币。应该是师傅用来发压岁钱的。
将东西放下之后我开始打扫屋内。
家里三间房分别用作客厅,卧室和厨房用。
客厅只有一张小小的木头桌子和五六张小凳子,就像许多村里人家一样。
厨房确实别有洞天。
师傅年轻的时候跟着一个道士学过两手,在厨房有一个不知是什么神仙的神像。
师傅从来不让我碰,说小孩碰到不吉利。但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因为这个我没少挨师傅的打。
师傅对我很好,唯有在这个事情上严厉。还有就是近些年师傅的脾气开始变差,时不时就发火。
但从来不是跟我发的,只是听来县城投奔我的人这样说的。
小时候没能看到神像真貌,看着放着神像的柜子,居然没有上锁。
估计是师傅没想到我会回来。
于是我偷偷看了一眼院子里,确认师傅没回来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柜子。
可柜子里是空的!
不可能!
厨房还有香火的味道,怎么可能没有神像?
难道师傅将神像带走?
可柜子里连一点神像的印子都没有留下。
如果不是一切都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我家。
今天是除夕,天色渐晚。
街上开始有人点燃烟花,小时候听到烟花我就欢天喜地。可这会儿我只觉得烟花的声音很烦,而上下两个眼皮就和不受控制一样合上。
再睁眼,天已经快要亮了。
我居然睡着了!
依稀还有人在点燃烟花,我依然觉得烦躁。
昨夜我梦到我和师傅吃年夜饭。师傅不断给我夹菜,但每次都要夹断才给我。我想说,但说不出话来。
师傅也在叮嘱我,可我什么也听不到。
对,师傅呢?
慢慢的站起来走出厨房,可压根没看到师傅。
“师傅?你回来了吗?”
边问边在家中和院子里寻找着。
奇怪,大年初一师傅去哪里了?
想不通这些,我的头却还迷迷糊糊的。
忽然听到厨房里放着的手机响了。回到厨房看到是有人给我发了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
“现在拉开你家的床板,躲到里面。直到我给你发消息前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动静!一定要活到初二!”
看到最后,一定是傻子给我发的消息。因为回村后我只和傻子交流过,初二也只有傻子和我说过。
可我家床下面是砖盖着土啊,哪来什么床板。
但想起来回来后我碰到的怪事情,我莫名的相信傻子。
将卧室的铺盖掀开,我瞪大了眼睛——居然真有木质的床板!
可看这个材质,却是十分怪异。很奇怪的木材,仿佛在吸引着我。
不是吸引身体,而是想把我的灵魂拽进去。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院门处忽然响起十分粗壮的呼吸声。
这种声音完全不是人类能发出来的,我也管不得其他。拉开床板看到里面正好够一人躺下,立马躺进去合上了床板。
在里面我依然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明明没听到院门和屋门打开的声音,甚至没有脚步声,可那喘息声却实打实的来到了我身旁。
就在我刚才站着的位置。
他贪婪的呼吸着空气,如鹰犬一样探寻我的足迹,又仿佛享受活人的气息。
“逃出去的祭品,你终于回来了!”
听着粗狂的声音,我居然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恐惧。想来在县城也是呼风唤雨的我,在这个小山村居然会怕到捂着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那东西在床边逗留一段时间,却是越来越烦躁:
“人呢?刚才还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还吃不掉他!”
“吃了他,求求让我吃了你吧!”
那东西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一字一咆哮。
每说出一个字,床板下捂着嘴的我就颤抖一次。
忽然,外面传来渐渐变小的脚步声。
脚步声极其深沉,说明那东西的块头一定很大!
我在床板下过一会儿也缓过气来,开始发现胯下的温热。
踏马的我尿裤子了!
那东西不在旁边,我开始感觉到在这床板下面的难受。我将手附到床板上,慢慢的发力,想推开床板。
可一瞬间我想到了什么!
进来的时候他可是没有脚步的,为什么出去的时候出现了脚步声?
不对,他在骗我出去!
这东西的智商很高!
但似乎也不是特别高。
因为一段时间没发现我,他的喘息声便渐渐的压制不住了,又开始粗壮的喘息。
我能听出来它越来越烦躁,忽然噗的一声想起。
随后我的手机发来消息。
床板下我躺着还算空闲,可伸出手却有些困难。
慢慢的看向手机,还是那个号码:
“可以出去了,但它不甘心。不要离开房子,随时带着手机!”
床板下也越来越闷,于是我用力推开床板。
果然,傻子是可信的。
外面并没有什么。那东西真的走了。
坐在床上我想着:
“这真的是傻子能想出来的东西吗?”
“傻子为什么要帮助我?”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为什么是他的祭品?”
“还有我逃出去是什么意思?”
越想我的脑子就越乱,一切仿佛都很好解释,但我失去了关键的点。
越想我就越觉得不正常。
回想起来,这种不正常是由于傻子用烟给我烫了个洞开始的。
于是我打开短信,忽然看到傻子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在床板下的时候我因为害怕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现在才看到:
“睡觉会死!”
我给傻子发了条消息:
“守庄,你好了?村里发生了什么?我师傅呢?”
等了半天傻子也没发消息。
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一手拿着手机,走到客厅门口。
傻子说我出门会死,别的我不知道。起码傻子不希望我出去。
而傻子知道那东西从我的家出去,他一定有什么方法知道这边的动态。
我在赌。
赌他有手段看到这边。
如果赌输了,就再赌。
赌我走出去不会死!
我慢慢将一只脚探出去,但没有落地,一边盯着手机。
傻子还是没有发消息,不知道是确实看不到还是他还能沉住气。
我慢慢将脚探出去。
就在我脚即将触及地面的时候,我手上传来震动。
我立马要将脚收回来,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股风吹了过来。
一只木桶吹到我脚下。
所以,我现在算触碰到了地面吗?
我看向手机,傻子连着给我发了两条消息。不过我没空看第一条,而是先看到第二条:
它看到你了,它回来了。马上回床板下!
不用傻子提醒我,我已经看到它了!
先是一只大斧子映入我的眼帘,而后是大约两米高,粗壮的至少有三百斤的粗壮身体。它的身上裹着锁链,上面是无数的头骨。
再后,我则是看到一个牛的头颅,双眼冒着红光在看着我。
几乎一瞬间,它解下锁链朝我在门外的脚扔来。
我立马收回脚向着屋内跑去。
余光看到锁链没勾到我的脚进入了门内,但进入门内的部分却成为了齑粉。
再后,我已经跑到了床板下面。
因为这是个保命手段,上次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合上床板。
躲如床板内,因为恐惧而高度紧张的我才开始深呼吸缓解情绪。
而后看向傻子发的第一条消息:
“你想知道些什么,只有乖乖听话活到明天才有资格知道。我不想和一个死人说太多。想见到你师傅,也请活到明天。”
第一次读我甚至不能理解字的意思。通过不断的来回读而分散注意力。我成功将心跳恢复正常。
当我发现呼吸声消失的时候,傻子再次发来了短信:
“不要作死了。它确定了你在这里,它不会放过你的!能不能见到你师父,能不能知道真相,看你的造化吧!”
而我再想问一句有什么办法没的时候,发现我发不出去消息。
准确的说,傻子的号屏蔽了我。
我缓缓打开床板,从窗户上的砖空隙向外看去。
除了傍晚时分刺眼的阳光,只剩下那颗牛头。
它变大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它是没有墙高的,因此我先看到斧头后才看到身体。
但现在他半个身体都在墙上方露着。
这不是个好征兆,我不认为它变大是更弱了。
那他再回来会不会就能发现床下的我了?
连神通广大的傻子都只能让我看运气。
我失魂落魄的躺在床边的地板上,任由凉气窜入我的脖颈和后脑。
踏马的,让我投降还早着呢!
我偷偷的回来可不是为了送这些怪物吃的,我是县城里都上等的人,这小山村谁能奈我何?
我顿时散发出一股戾气。
是那种暴发户才会有的戾气。
我从地上猛地用力站起来,一股奇怪的感觉出现。
我好像想起来一些梦中的场景。
师傅最后和我说的一句话是——卧室里的棺材能遮蔽鬼的眼睛,但棺材是死人在的地方!
活人灵魂出窍?
那不就是死了吗?
而我却奇怪卧室哪里有棺材?
等等,遮蔽鬼?
那牛头,应该算鬼吧?
我回到卧室里,掀开所有的床垫。果然如我所料:
卧室哪有什么床,那就是一个刨开一个口子的大棺材!
我一脚踢在棺材上!
傻子在骗我!
这是个棺材,活人在棺材里再怎么看也不吉利。
所以师傅说的肯定是对的。
傻子也想杀死我,他只不过是牛头在而不敢来,想等到明天再杀死我!
我这样想着,冬天的太阳却落了下来。
我仿佛听到什么声音,脚下也有了点动静。
我仔细聆听着,这声音仿佛是很重的机械在不停的砸落地面,而频率还很快。
声音到了我的门口停下来,我跑到客厅一看,那牛头已经涨到了五米多高。已经是个巨人了!
我下意识要往卧室跑,可我真的要进去吗?
那可是棺材,师傅也说进去不吉利。
可我还能去哪里?
出不去,躲不了,我只能死?
不!傻子在骗我,我还能跑出去!
我在屋子里他也能看到,我在外面他也一样是能看到。
为什么我会觉得不能出去呢?
我被傻子的言语绕进去了。
屋子里和屋子外是一样的!
我跑出屋子,趁着他巨大的身体没转过来,我朝着墙面猛的一跳,双手攀上用力翻出院墙。
听着动静,它进了院子里我刚才的位置。
畜牲就是畜牲!
与他们斗智商都是在自我羞辱。
“并州寿君,听我号令!”
听到一声喊叫,我看到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婆用蹩脚的普通话喊出来这句。
院子里的牛头开始咆哮起来,我看到一个巨大的斧子从天上挥下来。
院墙压到一片,我看到牛头门双眼冒出红光死盯着我。
扳机,畜牲就是畜牲!
老妖婆!
我赶紧向村内跑去。
傻子家就在村边上.只要我过去,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毕竟他要的一定是亲手杀掉我!
顺着村里凹凸不平的路一路向着东边逃过去,期间被石子,小坑绊倒无数次,但我丝毫不敢停下来。
死亡就悬在头顶,没有人会矫情。
什么疼?什么手伤?
命都要没有还管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能感觉到我已经要将近力竭,但是那些个畜生就在我身后,只要我稍微慢一点我都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
来球了,这算什么事儿嘛!
正当我想着,忽然脚底踩空,地面有个大坑!
一个狗吃屎我趴在地上,可我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没力气再站起来了,翻个身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大的事情。
我恶狠狠的看着那被说成并州寿君的鬼东西。
真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儿,甚至离傻子住的破屋就剩十多米。
我喘着粗气,喉咙又干又痒,完全说不出话来,张大嘴贪婪的呼吸着黑夜潮湿的空气。
这鬼东西扬起了长斧,巨大的身影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这时我才看到,这家伙的身上竟然都是长鞭、棍子留下的伤疤和淤青。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我就要死?
事到这里,我害怕了。
先前我不理解那些贪生怕死的人,以为他们都是没有骨头的腌臜。此时我也许也成了腌臜,但我宁愿被戳多少遍脊梁骨,也不想和那些在商场上被我下黑手凄惨死去的人一个结局。
我不愿意,至少不应该。
老子早就在小时候跟阎王爷叫过板了。当时我和傻子昏迷四天,连镇上的医生都说没救。
老子要活着!
我闭上双眼,那些被我剁碎的人,睁着眼睛是很愚蠢的。心脏碎掉,大脑也依然能存活一会儿,睁着眼睛,就能亲眼看到自己一下一下被剁碎,这些人即使到地狱也不会安生。
身体轻飘飘的,我
已经死了吗?
一股凄凉和委屈出现在我心中。
师父,救救我!
师父,我不想死!
师父,下辈子,我不要来人间了。
传说死去的人能看到自己过去的一生,由自己来第一次评判自己的善恶。
我看到年幼的我被扔在大街上垃圾桶里,一双褶皱,粗糙的双手从迷雾中伸出托起我。
我看到上小学的时候一堆男的、女的、大的、小的,围着我,将带着油的辣条袋子摔在我身上。
我看到我躲在被子里哭,师傅在门外洗着我的衣服哭。
师父,你不要哭。
再后来,我发了一场大病。我又看到师傅背着镇上的医生二十里来家里给我和傻子看病。
师傅抓着医生的衣领狂吼,说着什么我却听不到。
再后来,我到县里读书,没过两年开始打工。
那些狗东西们仗着自己大几岁,有些经验,扣着我的工资,美其名曰学费和试验费!
我蹲在路边,看着合家欢乐的人,看着夜市里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为什么所有人都能拥有亲情,偏是我没有!
为什么所有人都能衣食无忧,我还要多久才能吃饱饭!
年轻的我抱着单薄的衣衫一个人抽泣,这硕大的县城,放下这么多人,为什么就容不下我一个!
路边卖包子的大姐,她家店面叫天隆包子铺,就在我上学的地方向北一百二十米。
学校门口那里还有一座天桥,我就在天桥下再向南三十米路口旁边。
我不想住天桥,那些人是没家的孩子,我还有,只是师傅不让我回去了。
师父,是不是不要我了?
大姐给了我一笼包子,我茫然的看着她,这县城,是活的。这包子,好暖和。
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带着咸味的包子,我仍然记得那时的我身无分文在陌生的地方有多么无助。
我仍然记得提醒自己,人性凉薄。
我仍然记得告诉自己,善待他人。
我学会了那些老师傅的技术,临走那天,我把他们叫到一家面馆。加了豆皮的面,花光了我仅剩的所有钱。我重重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我能听到他们在笑我。
我不在乎,我学到的技术,值得我跪。
再以后,我技术入股一家小公司。
三年,我只用了三年。那些人都没活干了,轮到了他们跪在我的脚边。
谁坐着,谁就想笑。
他们争抢着舔我的皮鞋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笑了。
不过,他们活不成了!
十年,我在这里只手遮天。
除了,万灯!
只剩下他们还在苟延残喘。
当时的我实在不理解我开出的钱足够他们换一家更好的县城开一家更好的公司,为什么就不呢?
知道我跟了十三年的老板背叛了我,就因为我在公司威信更高吗?
我没有僭越啊!
甚至为了让我不可翻身,所有帮助我的人,全被踢出了公司。这场游戏我碰都碰不得?
甚至,天隆包子铺也没了!
踏马的我想不到我做错了什么,天隆包子铺又做错了什么?
安分的人就必须被人欺负吗?
那就都给老子死吧!
看到这些人跪在我面前成了我的一个乐趣,就像一条乞求食物的狗。不过他们乞求的是他们家人的命。
这些人我还会留他们全尸,像求我放过他自己的,只会被我剁碎。
再到我回到村里,躲在棺材下,躺在地下闭着眼睛。
怪物被老妖婆拿绳子套住脖子。
不对!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大嘴,虚脱的我甩开冷汗,抵着地退后两步。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三姐姐,又升官了。”
老妖婆甩走怪物,用哑着的嗓子说道:
“爷爷,我一个小阴差哪儿能敢在您这活神仙面前托大。”
师父!
我流出的泪,终于有了温度。
这一刻,我才回了家!
师傅,你去哪儿了,我碰到鬼了;家里好多杂草,师傅进出太不方便了,我以后得常回来;灶太旧了,师傅跟我去县城吧;那屋子我重建一下吧,太不好看了,弄个小二楼,太阳能和热水器都弄上,那些城里人老会玩了,师傅以后夏天用太阳能,冬天用热水器;傻子恢复正常了;我给师傅买个专车,再配个专人司机,师傅出门就方便了;师傅你衣服脏了;
师傅,我差点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死了,师父怎么活,我好害怕。
十七岁摸爬滚打,三十五的我不应该儿女情长。可这个年纪才最能体会,家才是港湾。
“那三姐姐给小道个面子,留我这小徒一命?”
老妖婆满是褶子的脸皱成了一条线。
“大仙儿,这不符合规矩吧!”
师傅蹲下,摸着我的头:
“就算一条狗,三十年也有感情了。更别说他不是狗。”
老妖婆嗓子发出尖叫:
“我已经饶你徒弟一命了,这东西不是你徒弟!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看到傻子从村里走出来,一身紫色长袍,头顶紫金色长冠,完全不像个傻子。
傻子大喊一声:
“休要聒噪。吃我一剑,活着再说条件!”
一剑刺到老妖婆脸上,老妖婆恶毒的眼睛一下子空了,好像没有了抵抗的意识,甘愿成为砧板上的牛羊。
师傅抬手夹住长剑:
“三姐姐,我这样说话不顶用,那就换个说法。阎王爷的老命,加上你们所有阴差的命,换这孩子的命。这次听懂了吗?”
老妖婆点点头,立马跑到远处,可还依依不舍看着我,怪物的眼睛依然睁大盯着我,哈喇子流了一地。
傻子试探性的问师傅:
“师傅?”
师傅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站起来走到一边。
傻子,或者说王守庄蹲下来:
“刘扬,我知道你很疑惑,请听我说完。”
“三十多年前,你被我师傅捡到,当时我也在师傅家。只是大约在你四岁的时候,我开始渡我飞升前的最后一劫。师傅是在世仙人,不能干预。所以我离家开始渡劫。这劫一渡就渡了十一年,直到我渡劫失败倒在家门口。”
“接下来就是你所知道的一场大病。我要向你道歉,你为我做了炉鼎,帮我过了劫。其实那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说完我脑子和炸了一样
所以,我是个死人?
所以我大年不能回家,因为烟火气能让鬼害怕。
所以我家像棺材,死人不就是睡棺材吗?
所以家门口挂着白绫。
所以村口的人不理我,他们分明是看不到我啊!
所以我才听着烟花会不知不觉迷糊。
所以我家厨房有香火味,那是师傅在为我上香,怕在异乡的我当了饿死鬼啊!
那压岁钱,分明是给自己的纸钱。
窗户封着也是怕光照到在里面安眠的我吗?
我的黑白像,是师傅为我放在我那宽敞的棺材里吗?
师父怕我想家,死去的世界也是我熟悉的家。
王守庄拿出一个瓷像,是一个长发老人的样子,仙风道骨,无怒自威!
“你一个死人,本来不应该看到我家祖师爷,但祖师爷说了,告诉你真相,他要看着你的抉择。”
抉择?
我活了三十年,活了个笑话吗?
我看向师傅,师傅离我五米远,甚至不愿面向我。
我才是那个没有家的人啊,我还矫情不睡桥下。
三十年,可笑可笑。
我脸上挂上苦笑,回首着我那三十多个春秋,那是一个没有家的可怜鬼在自作自抑啊!
看苍茫天地,终究是容不下我。
“师傅”
“师傅”
“师傅!”
我向向前,傻子拦住了我:
“刘扬,祖师爷说,你是师傅的劫,如果真的对师傅好,不要去打扰他。”
神像双眼一红,我看到无边的地狱:
十九座大桥横跨过无边的大河,我在河中溺死,师傅被掉在桥下。
老妖婆拿着很长的长鞭鞭打师傅。
“我知道了。”
不用再多说什么,事到如今,我不应该矫情。
不是师傅害了我,师傅给了我三十多年好活。
蓦然回头,隔着很远我看到了我的尸体。
那是家的方向,那家果然是一方棺材。
我看到自己的尸体后,那具尸体顿时化作飞灰。我在人间存在的最后一点证明就此消失。
我看向那看着我流口水的怪物:
“要吃我?”
怪物挣脱开绳子,长奔着袭来。
师傅转头,我也转头,王守庄堵住了师傅眼睛。
我的血会溅到师父身上吗?
哦对,我早死了,早没血了。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