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会在那样的场合遇见她，更想不到那个迟到害我丢了工作的女人，会是日后折磨我的全部理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声音从电梯里传来，急促又带着歉意。我已经等了二十分钟，正准备把钥匙插进锁孔，听到那声音的瞬间，火气直往上蹿。经理临时叫我来接待一位重要客户，眼看着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客户始终不见踪影，我的电话也打不通，经理在那头已经咆哮了三通。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我没好气地转过身。

她的脸上挂着慌乱，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白色衬衫上面有一大片咖啡渍，高跟鞋的一只鞋跟似乎断了，让她走路有些跛。这狼狈的模样让我愣了一下，但想到经理的怒吼和可能失去的工作，我并不打算心软。

"听着，张小姐，我们公司对时间..."

"张莉。"她纠正道，"我叫张莉。"她直视我的眼睛，眼神里混杂着歉意和坚定，"出了点意外，咖啡撒了，然后鞋跟断了，手机也摔坏了。但这不是借口，我道歉。"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经理在电话那头通知我被开除了，声音大得连站在一米外的张莉都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挂断后，我和她面面相觑。

"是因为我吗？"她抿着嘴问。

"不然呢？"我把钥匙扔进口袋，"不过你不用自责，这家公司早就想换人了，你只是给了他们一个理由。"事实上我很清楚，如果不是我前天跟经理顶嘴，他不会这么轻易就炒我鱿鱼。

"让我补偿你。"她突然说。

"不用了。"我摆摆手，准备离开。

"我是认真的。"她拦住我，"这次见面是为了洽谈一个项目，既然你被开除了，不如来我公司上班？薪水比这里高百分之三十。"

我转过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刚才说什么？雇佣我？

"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做什么的。"

"曹宇，28岁，市场策划，擅长活动策划和数据分析，曾经为至少三个知名品牌做过成功的营销活动。"她一口气说出这些信息，然后露出一个浅笑，"我做过功课，不然也不会选择你们公司。"

我承认当时被她的直接打动了一点点，但更多的是警惕。生活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下来的多半是陷阱。

"为什么？"

"内疚，加上刚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她从包里掏出名片，"明天上午十点，如果你有兴趣，就来这个地址。"

我接过名片，上面印着"莉影文化传媒"的字样，她的名字下方是"创始人兼CEO"。这让我有些意外，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就已经创立并经营着自己的公司。

我没有立即答应，但那张名片最终还是被我收进了钱包。

当晚，我在网上搜索了"莉影文化传媒"和"张莉"。搜索结果不多，但足以证明她没有撒谎。创立三年的小型文化传媒公司，主要做一些中小企业的品牌策划和推广，在业内口碑不错，但规模有限。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我站在了名片上标注的地址前。那是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位于城市的创业园区。电梯爬到六楼，我找到了莉影文化传媒的门牌。

推开门时，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开放式的办公空间，大约有十几个工位，此时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没有豪华装修，但井然有序，每个角落都被精心布置过，墙上贴着一些设计作品和标语，整体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

张莉正站在白板前和几个员工讨论什么，看到我进来，她露出一个笑容，示意我稍等。

几分钟后，她带我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你来了，我很高兴。"她说，语气真诚。

"我还没答应入职。"我直截了当地说。

"我知道，"她点点头，"所以今天是正式面试。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你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出乎我的意料。通常面试官问的是"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或者"谈谈你的优缺点"之类的老套问题。而职业规划？那是我这种刚失业的人能考虑的吗？

"说实话，我现在最关心的是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能支付房租和生活费。"我决定不装模作样。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出人意料地笑了。"诚实，我喜欢。但我相信你不仅仅满足于此，对吗？"

"当然,"我耸耸肩，"谁不想更好的生活？但我不是那种立志当CEO的人。"

"为什么不呢？"

"因为现实。"我回答，"我没有资源，没有人脉，没有资金。"

"三年前我也是一样的处境。"她直视我的眼睛，"但我现在坐在这里。"

"那么你的秘诀是什么？"我半开玩笑地问。

"没有秘诀，只有坚持和选择。"她顿了顿，"曹宇，我看过你的作品集，你有才华。但才华需要舞台，我可以给你这个舞台，前提是你愿意全力以赴。"

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触动了我。自从大学毕业，我就在各种公司之间跳来跳去，始终找不到真正喜欢的工作。也许是时候停下来，认真考虑未来了。

"好吧，我感兴趣。"我说，"但我想了解更多关于这个职位的信息。"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们详细讨论了工作内容、薪资待遇和公司文化。她很坦率，指出公司还很小，资源有限，但发展迅速，有很大潜力。最吸引我的是她提出的股权激励计划——如果我能帮助公司获得关键客户，就可以得到一定比例的股份。

面试结束时，我已经决定接受这份工作。

"明天就能来上班吗？"她问。

"没问题。"我点头。

"那么明天见，曹宇。"她伸出手，"欢迎加入莉影。"

我们握手时，她的掌心温暖而坚定。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把我拖进怎样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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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莉影的第一个星期过得比我想象中顺利。张莉是个严格但公平的老板，她对项目的要求很高，但从不无理取闹。团队成员都很年轻，充满激情，工作氛围活跃而高效。

第二周周一，张莉把我叫进她的办公室。

"周末过得怎么样？"她随口问道，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还不错，"我回答，"准备了一些三禾项目的初步方案。"

"嗯。"她点点头，终于抬起头来，"其实我叫你来是想谈另一个项目。"

她转动屏幕，让我能看到上面的内容。那是一家名为"锦程置业"的房地产公司的资料。

"这是个大客户，准确地说，是潜在的大客户。"她说，"我想让你负责这个项目的提案。"

"房地产？"我有些惊讶，"我们以前做过相关项目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她承认，"正因如此，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视角。你在前公司处理过类似客户，应该能胜任。"

我快速浏览了一下资料，发现这家公司规模不小，在本地市场占有一定份额，但近年来增长停滞，似乎正在寻求转型。

"看起来很有挑战性，"我说，"但为什么选我？团队里有更资深的同事。"

张莉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因为我看过你的简历和作品集，你处理过的那个改善城市社区环境的公益项目很出色，正好切合锦程想要的方向。"

她说得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好吧，我会尽力的。"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谢谢。"她微笑着，"这个项目成功的话，对公司意义重大。我相信你能做到。"

回到工位后，我开始研究锦程置业的资料。公司成立于十年前，创始人是一位名叫凌云的企业家，从小型建筑公司做起，逐渐发展成了中型房地产开发商。最近两年，市场低迷，加上政策变动，业务增长缓慢。公司正试图转型为"生态人居"概念的倡导者，但效果不佳。

我正沉浸在研究中，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

"您好，请问是曹宇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个男声，听起来彬彬有礼。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锦程置业的凌云。"他说，"听说莉影文化传媒的项目由您负责，想约您见个面，详细聊聊。"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客户会直接联系我。按照常规，第一次接触应该由公司高层出面，而不是交给新员工。

"当然可以，"我说，"不过是否需要我通知张总一起参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轻笑。"不必了，我和张莉有些...私人渊源，这次想单独和您聊聊，交流更直接些。"

他的话让我心生警惕。私人渊源？什么样的渊源会让客户绕过公司CEO直接联系员工？

"好的，"我谨慎地回答，"什么时间方便？"

"今天晚上七点，锦程大厦23楼。"

挂断电话后，我立即去找张莉，告诉她凌云的邀约。

"他找你？"她皱起眉头，"直接找你？"

"是的，他说...你们有些私人渊源。"我观察着她的反应。

张莉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眼中闪过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

"我们确实认识。"她简短地说，"你去吧，但要小心。凌云...他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

"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吗？"

她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要告诉我什么。"只是...不要轻易相信他说的话，尤其是关于我的部分。"

这个警告让我更加好奇了，但张莉明显不想多说，我也不好追问。

当晚七点，我准时到达锦程大厦。23楼是整层的高级办公区，装修奢华但不失品味。前台小姐早已得到通知，直接带我前往会议室。

凌云已经在那里等候。他看起来四十出头，身材高大挺拔，一头乌黑的短发中夹杂着几缕灰白，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他身着深灰色西装，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

"曹先生，幸会。"他起身伸手，握手有力而干脆。

"凌总，您好。"

"别这么拘谨，叫我凌云就好。"他示意我坐下，然后按铃叫来助理，"给曹先生倒杯咖啡。"

助理离开后，凌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曹先生，我约你来不仅仅是为了项目。"他直言不讳，"我想了解一下张莉的近况。"

这个开场白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刚入职不久，可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恰恰相反，"他打断我，"你是新人，没有立场偏见，能给我最客观的答案。"

我警惕地看着他，不确定该如何回应。职业道德告诉我不应该在背后议论老板，但又不想得罪潜在客户。

"张总是个很专业的人，"我谨慎地说，"对工作要求很高，但也很尊重团队。"

凌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一直都是这样，追求完美，不肯妥协。"他的语气中带着某种怀念，"你知道她为什么创办莉影吗？"

"为了实现自己的职业理想？"我猜测道。

他轻笑了一声，"部分正确。但更多的是为了证明自己，向某些人证明。"

"某些人？"

"包括我。"凌云直视我的眼睛，"三年前，她是锦程的市场总监，我们曾经...很亲密。"

这个信息像炸弹一样在我脑海中爆开。张莉曾经是凌云的下属？而且他们有过私人关系？这解释了为什么她对锦程项目如此重视，也解释了她提到凌云时的异常反应。

"我不太理解，"我试图保持冷静，"如果你们有过这样的关系，为什么现在要通过我了解她的情况？"

凌云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因为我伤害了她。非常深地伤害了她。以至于她再也不愿意见我，甚至连工作往来都尽量避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番坦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更重要的是，我感到自己正被卷入某种复杂的私人恩怨中。

"凌先生，恕我直言，这些事情似乎与我无关。"

"当然有关，"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现在为她工作，处理这个项目，就已经卷入了我们的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关于背叛、误解和救赎的故事。"他的语气低沉下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曹宇。"

"什么忙？"

"帮我约张莉出来，就一次，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作为回报，"他打断我，"锦程的项目一定交给莉影，而且预算翻倍。这对你们公司来说，应该是笔不小的生意吧？"

我感到一阵恶心。他在用业务要挟我介入他和张莉的私人事务。这不仅不道德，而且极其不尊重。

"抱歉，凌先生，我做不到。"我站起身，"如果您对项目有任何建议，我很乐意听取，但个人事务我不便插手。"

凌云似乎没料到我会拒绝，愣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阴沉。"你可能不了解状况，曹宇。张莉欠我一个解释，而我只是想要这个解释。"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他叫住我，"你知道莉影的主要投资者是谁吗？"

这个问题让我停下脚步。张莉从未提及过投资者的事。

"是我。"凌云说，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莉影创立初期的大部分资金来自我的投资。换句话说，你现在的工资有一部分是我付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这是真的，意味着张莉和凌云的关系远比表面上复杂得多。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直接联系她？"

"我试过，无数次。"凌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她从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邮件，连我派去的人都被挡在门外。所以我只能通过这个项目，希望能有所突破。"

我不知道该信谁。张莉警告我不要相信凌云，而凌云却说他是莉影的投资者。两人之间显然有深厚的矛盾，而我正被夹在中间。

"我需要考虑一下。"最终我说。

"明智的选择。"凌云恢复了镇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锦程的项目还是你的。我很欣赏你的直接和原则性。"

离开锦程大厦时，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方面，我对张莉有着基本的忠诚，她给了我工作，对我也不错；另一方面，凌云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他真是投资者，他确实有权要求一个解释。

更重要的是，我对真相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张莉和凌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如此避讳他？这些问题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我决定直接去问张莉。不管真相如何，我不想继续被蒙在鼓里，更不想成为两人博弈的棋子。

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时，我发现张莉正在窗前发呆，手中拿着一杯半凉的咖啡。听到动静，她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昨晚见到凌云了？"她直截了当地问。

"见到了。"我点点头，"他说了一些事，我想确认一下。"

"什么事？"

"他说自己是莉影的投资者。这是真的吗？"

张莉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她放下咖啡杯，深吸一口气。"是的，这是真的。"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这个确认还是让我感到震惊。"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不重要。"她说，"投资是纯商业行为，与公司运营无关。"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呢？"我逼问道，"他说你们曾经很亲密。"

张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抓住桌子边缘，似乎在寻求支撑。"他还说了什么？"

"说你欠他一个解释，说他伤害了你。"

"他竟然有脸说这种话！"张莉突然提高了声音，脸上写满愤怒，"是啊，他伤害了我，深到骨子里的伤害。而现在他想要一个解释？"

她的反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沉稳理性的张莉此刻情绪激动得几乎失控，这与我认识的她判若两人。

"发生了什么？"我轻声问，"如果你不想说，我完全理解..."

"不，也许是时候说出来了。"她勉强笑了笑，眼中却闪着泪光，"反正这个城市的人早晚都会知道。"

她示意我坐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三年前，我是锦程的市场总监，凌云是CEO。我们确实相爱过，甚至计划结婚。那时的他...至少我以为...是个正直、有才华的人。"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我发现公司在做一些不法的事情。有个项目，'绿洲花园'，宣传说使用环保材料，实际上却用了劣质材料，甚至有些含有有害物质。我发现后劝说凌云停止，他装作不知情，承诺会处理。"

"结果呢？"

"他什么都没做。项目继续进行，而我被安排去做公关，掩盖真相。"张莉的声音变得苦涩，"当我拒绝，他用我们的关系要挟我。说如果我爱他，就应该无条件支持他，帮他度过难关。"

"你没有妥协。"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的，我没有。"她点点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凌云暗中搜集了我的一些私人信息和照片，威胁说如果我把事情曝光，他就会毁了我的声誉。"

"这太恶劣了。"我不禁皱眉。

"更恶劣的是，他开始散布谣言，说我和客户有不正当关系，因此获得了一些大单。我的职业生涯瞬间崩塌，同事们开始疏远我，客户也不愿见我。最终，我被迫离职。"

听到这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的背叛和伤害，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

"那你为什么还接受他的投资？"这是我最不理解的部分。

张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是一场交易，不是投资。我离开锦程后，手上有一些证据，证明凌云知情并参与了'绿洲花园'项目的违规行为。他害怕我把这些交给媒体或监管机构，所以提出给我资金创业，条件是我永远保持沉默。"

"所以这就是你创办莉影的原因？"

"部分是。"她承认，"但更多的是为了证明自己。我想证明，即使从零开始，我也能靠自己的能力取得成功。"

我想起刚才凌云说的话，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要强调张莉创业是为了"向某些人证明"。

"那现在呢？"我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见你？"

"我不知道。"张莉摇摇头，"也许是因为'绿洲花园'的事情终于过去了，他觉得安全了？又或者是新的威胁出现，需要再次确保我的沉默？"

她的猜测听起来合理，但我直觉这里面还有更多内情。

"那些证据..."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还留着？"

"当然。"她坚定地说，"那是我唯一的保障。"

对话到此告一段落，我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做什么决定。一方面，张莉的遭遇令人同情，凌云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发指；另一方面，我只听到了故事的一面，或许真相比这复杂得多。

"你打算怎么做？"最终，张莉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但我不想卷入你们的私人恩怨。"

"我理解。"她点点头，"如果你想退出，我可以安排其他人接手。"

"不，"我果断地说，"我会继续负责这个项目，但前提是一切公开透明，不掺杂私人因素。"

"谢谢你的理解。"她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更多关于锦程的信息，帮助你准备提案。"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全身心投入到锦程项目中。张莉给了我一些内部资料，这些显然来自她在锦程工作的时期，对我理解公司文化和决策过程帮助很大。

与此同时，凌云也保持着联系，隔三差五发来信息询问进展，或者提供一些建议。这种双重信息渠道让我既受益，又感到压力。我知道自己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两人的漩涡中。

提案日期定在两周后，我和团队日以继夜地工作，力求做出最完美的方案。张莉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检查进度，提出建议，有时甚至亲自参与创意讨论。她的投入程度远超普通项目，这进一步证实了锦程对她的特殊意义。

就在提案前三天，一个意外事件打破了紧张但有序的工作节奏。

那天下午，我正在会议室和团队讨论最后的细节，前台小姐突然敲门说有位自称是锦程法务部的孙静女士要见我。我不记得有约这个人，但考虑到项目紧迫性，还是同意见面。

孙静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神情严肃。一进门，她就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曹先生，我是锦程法务部主管。今天来是想提醒您注意一件事。"

我示意她继续。

"我们了解到，您的提案可能会使用一些来自张莉的内部信息。"她说，声音低沉但清晰，"我必须提醒您，这些信息可能涉及商业机密，如果使用，将违反张莉与锦程签订的保密协议。"

这个警告让我感到背脊一凉。张莉确实给了我一些资料，但我从未想过这可能触犯法律。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试探着说。

"很简单，"孙静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这是张莉离职时签署的保密协议。根据协议，她不得披露任何锦程的内部信息，否则将面临法律后果，包括巨额赔偿。"

我快速浏览了文件，确实如她所说。协议条款严格，违约金高达数百万。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您的提案中使用了这些信息，锦程有权拒绝合作，并要求莉影赔偿损失。考虑到莉影的规模，这笔赔偿可能会让公司面临破产。"孙静的语气冷静而不带感情，"我相信您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我感到一阵愤怒。这明显是威胁，借法律之名行胁迫之实。但我不能表现出来，至少现在不能。

"感谢提醒，"我尽量控制语气，"我会确保提案符合所有法律要求。"

"很好。"孙静起身准备离开，但在门口又停下，"对了，凌总让我转告您，他期待您的提案，希望能带来惊喜。"

送走孙静后，我立即去找张莉，告诉她发生的事情。

"果然来了。"她听完后叹息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早就预料到的疲惫，"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

"那怎么办？"我问，"如果继续使用那些资料，可能会给公司带来法律风险。"

"别担心，"张莉的眼神变得坚定，"我给你的资料都是公开信息，或者是我个人观察和分析的结果，不涉及商业机密。他们只是虚张声势，想干扰我们的工作。"

"你确定？"

"百分百确定。"她郑重地说，"而且我已经把这些资料交给律师审核过，确认不会有问题。"

这个回答让我稍微安心，但内心仍有疑虑。如果张莉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麻烦，为什么还要冒险接这个项目？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

"还有一个问题，"我继续问，"孙静说凌云期待我的提案，这是什么意思？"

张莉的表情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可能只是客套话而已。"

但我不这么认为。从见面第一天起，我就感觉到凌云对我有种特别的关注，远超出对一个普通策划者的兴趣。现在想来，他约我单独见面，透露他与张莉的过往，再加上今天孙静的警告，一切都太过刻意了。

"张总，坦白说，我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场我不理解的博弈中。"我直视她的眼睛，"如果有什么事是我应该知道的，请告诉我。我不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棋子。"

张莉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告诉我真相。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你说得对，你应该知道全部真相。"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凌云找你不仅仅是因为项目，也不仅仅是因为我。还因为你，曹宇。"

"我？"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会对我特别关注？"

"因为..."张莉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因为你是他儿子。"

这个回答如同晴天霹雳，我瞬间说不出话来。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什么？"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不可能。我父亲在我十岁时就去世了。"

"你被告知的是这样。"张莉的眼神带着悲悯，"但实际上，凌云就是你的生父。二十多年前，他和你母亲有过短暂的婚姻，在你出生后不久就离婚了。你母亲不想让你知道真相，所以对你说你父亲去世了。"

我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椅子才能站稳。这太荒谬了，简直像是一出拙劣的肥皂剧。我从小听妈妈说爸爸是在一场事故中去世的，她还给我看过照片，讲过他们的爱情故事。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

"不，这不可能。"我断然否认。"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摇着头,拒绝接受这个荒谬的真相。

"对不起，曹宇。"张莉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我本不该这样告诉你,但你有权知道真相。"

"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凌云是我父亲？"我几乎是在嘶吼。

张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黄色的信封,递给我。"这里有亲子鉴定报告,还有你母亲和凌云的结婚证复印件。"

我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的文件证实了张莉的话。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在我脚下崩塌。

"你早就知道？"我艰难地问。

"三个月前才知道。"她叹息道,"凌云找到我,告诉我他想重新认回他的儿子。他查到了你的资料,得知你在之前的公司工作。"

"所以那次面试...我被开除...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碎片逐渐拼合成令人恶心的真相。

张莉点点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糟糕,但我真的是想帮你。"

"帮我？把我卷入你们的恩怨,把我当棋子摆布?"

"不是这样的!"张莉急切地解释,"我只是想让你有机会了解凌云的真面目,让你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然后你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是否认一个欺骗、威胁、背叛别人的人做我父亲?"我嘲讽地笑了。

"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通过欺骗我?"我感到一阵怒火中烧,"从今天起,我辞职了。"

我转身离开,无视张莉在背后的呼喊。

那天晚上,我喝得烂醉。酒精麻痹了神经,却无法冲淡内心的痛苦。我给妈妈打了电话,但最终没有问出那个问题。我怎么能质疑她二十多年的付出?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揭开她的伤口?

第二天早上,宿醉未消,我发现凌云发来一条信息:"我们需要谈谈。中午,锦程大厦天台餐厅。"

我本想无视这条消息,但内心深处,我知道我必须面对这个真相。

中午,我准时出现在天台餐厅。凌云已经在那里等我,面前放着两杯咖啡。

"谢谢你来。"他说,声音异常温和。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直奔主题。

凌云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二十九年前,他和我母亲相识于大学,相恋结婚。当时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建筑系学生,而母亲是学校的才女。婚后不久,我出生了,但凌云的创业野心让他无暇顾及家庭。矛盾逐渐积累,最终导致离婚。

"你母亲恨透了我,不想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自私的父亲,所以对你说我已经去世。"凌云说,"我尊重她的决定,这些年一直默默关注你,但不干涉你的生活。"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我病了。"他苦笑道,"胰腺癌,晚期。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半年时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我想弥补过去的错误,至少让你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该信任他的话还是张莉的说法。谁在说谎?又或者,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真相?

"那张莉呢?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云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们确实相爱过,但她发现了'绿洲花园'项目的问题。事实上,那是我犯的最大错误之一。当时公司资金周转困难,我选择了妥协。张莉坚持要公开真相,我害怕公司倒闭,所以威胁了她..."

"你后悔吗?"

"每一天都在后悔。"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我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也失去了做人的尊严。这些年我一直试图弥补,但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挽回。"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但凌云眼中的痛苦看起来如此真实。

"锦程项目呢?你打算怎么做?"

"那只是个借口,让我能接近你,同时也给张莉一个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凌云坦言,"不管评审结果如何,项目都会给莉影,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点补偿。"

我沉默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一方面,我对凌云隐瞒真相二十多年感到愤怒;另一方面,面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和审判?

"我需要时间。"最终我说。

"我明白。"凌云点点头,"但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别怪你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离开天台时,我的心情异常复杂。张莉、凌云、母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选择。而我,曾经以为生活简单直白,现在才发现自己活在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中。

提案当天,我没有出席。张莉亲自主持,团队表现出色。正如凌云承诺的,锦程项目最终交给了莉影,预算比预期高出一倍。

我花了一个月时间思考和调查,终于拼凑出一个接近真相的故事。凌云确实是我父亲,他和母亲的婚姻因他的自私而破裂。他后来确实做了不道德的事情,伤害了张莉。但他也确实患了癌症,时日无多。

至于张莉,她一开始确实把我当作接近凌云的工具,但在相处过程中,她对我产生了真实的关心。她不告诉我真相,是担心我接受不了,也是想让我自己发现凌云的本性。

在得知真相后的两个月,我去医院看望了凌云。他的病情恶化得比预期更快,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见到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谢谢你来。"他虚弱地说。

"我原谅你,但不会认你做父亲。"我平静地说,"我会照顾好妈妈,也会成为比你更好的人。"

凌云点点头,眼中含泪。"这就够了。"

一周后,凌云去世。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不多。我远远地站着,没有上前。张莉也来了,我们隔着人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理解和释然。

葬礼后,张莉找到我。"你还会回莉影吗?"

"不会了。"我说,"我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能理解。"她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你的份额,锦程项目的分红,还有一些股份。"

"我不需要这些。"

"不是施舍,而是你应得的。"张莉坚持道,"无论如何,这段时间你的贡献是实实在在的。"

最终我接受了。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个体面的告别。

半年后,我用那笔钱创办了自己的咨询公司。第一位客户是莉影文化传媒。张莉亲自来签约,我们相对而坐,彼此都已不再是初见时的模样。

"最近过得怎么样?"她问。

"很好。"我点点头,"你呢?"

"也不错。莉影拿下了几个大项目,业务蒸蒸日上。"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工作,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敏感话题。但在告别时,张莉突然问我:"你还恨我吗?因为隐瞒真相?"

"不恨了。"我诚实地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选择。我不是法官,无权评判对错。"

"那就好。"她露出释然的微笑,"其实我一直担心..."

"别担心了。"我打断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需要向前看。"

走出张莉的办公室,阳光格外明媚。我深吸一口气,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生活不会因为一个谎言或一个真相而停止,它只会以不同的方式继续。而我,也终于学会了接受这个复杂的世界,和那个同样复杂的自己。

在真相和谎言的迷宫中,我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不是逃避,不是憎恨,而是理解和宽恕。这或许是我从这场风波中获得的最珍贵礼物。

如果说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那就是人心的复杂和生活的不可预测。但正是这些起伏和波折,让我们学会成长,学会坚强,也学会放手。

有些真相注定会伤人,但只有直面它,我们才能真正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