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么喜欢钱，这些冥币送给你！」
我和齐棋正从律师事务所下楼，刚靠近停车点，转角处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啪」的一下，朝我们甩过来一大堆冥币。
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妇女，满脸怨愤地站在我们正前方。
「你发什么神经啊！脑子有病！」齐棋怒气冲冲，掏出手机就要拨打110。
我伸手拦住，「等一下，齐棋，是昨天案子原告的姐姐。」我盯着前面的妇女看，她瘦弱的身躯，紧靠在我们车头，佯装盛怒却又害怕地双手发抖。
「你走吧！」我把尚在怒气中的齐棋推进车里，齐棋挥手扯掉额头上散落的冥币，瞪了那个妇女一眼，「晦气！」
我坐进驾驶位，准备启动车辆，可车前的妇女一动不动。
无法，我只好走出来，侧身靠在门把手上，问她，「梁姐，您是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吗？」
「我…我…啊…啊!」梁姐突然蹲在地上捂面痛哭，她边哭边控诉我们，「明明不是那样的，你们为什么要乱说。那个男人比我妹妹大将近三十岁，我妹妹怎么可能喜欢他，就是他强迫我妹妹的，不然我妹妹也不会死！」
我走到她面前，抽出两张纸，弯身递给她，梁姐头一扭，拒绝了我的纸巾。
她抽噎着站起来，继续谴责我们，「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你们为了一点钱就要胡说八道！我妹妹都死了，你们还不放过她！」
「梁姐，我们是律师，为当事人辩护是我们的权利也是我们的工作，案子最终如何判定，并不由我们决定！」我蹲到她面前，试图给她阐述这其中的因果。
「你说谎！」梁姐朝我大声吼，「肯定是那个老男人给了你们很多钱！」她哆哆嗦嗦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袋口的结被搓磨松了，几张十块钱纸币掉出来。
梁姐急忙蹲下身子捡钱，我也帮忙捡了两张，正准备递给她，却被她一手推开，她哭着说，「律师，我也有钱。」
红色的塑料袋再次被推到我面前，「这些钱都给你，求求你不要再帮那个坏男人说话好不好，只要你们不说话，法官肯定会判他罪的，我妹妹死了，我…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梁姐哭泣着打嗝，满脸都是泪水。
我立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红色塑料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02
「走开走开！」几个孔武有力的保安走了过来，他们拿着叉棍把梁姐叉开。
坐在车里的齐棋朝我挥手机，我拿出手机一看，「韩姐，别理她了，我叫了物业的保安。」
「你们别为他说话了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梁姐被保安推到了路沿边，她跪在地上，双手向前爬行朝我哭求。
我站在车门前，脚步无法挪动。
「快上车吧！」齐棋一把推开车门，把我塞进车里，车子顺滑地离开了车位。
「韩姐，你干嘛不跟她说谅解书的事情？」
「本来是一个既定的强奸案！她父亲为了两百万，当庭说是他女儿主动跟着老男人出去的，还出具了谅解书保那个老男人，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齐棋语气非常不屑。
我看着后视镜里，还跪在地上哭泣的梁姐，叹气良久才道，「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真相，最后决定还是算了吧，事实太残忍了，我怕她知道后，再做傻事。」
「行吧。」齐棋无所谓地嚼着糖果。
「诶，就在那里停吧。」我指着前面的地铁口，齐棋顺势把我放下来，「咻」的一下开车就走了。
我买的房子离律所有点远，中途换乘了一趟，花费了近四十分钟才到家。
「诶，妞！」我刚出楼层电梯，就看到父亲站在我房子的门口，他看到我，焦急地迎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妞儿，你弟出事了，你得帮帮他啊！」
我扯开父亲的手，按下指纹开门，父亲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屋子。
「说罢，什么事。」我面无表情，例行公事地听父亲絮叨。
「哎呀！你弟和他女朋友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吗？他女朋友查他征信，突然发现他欠了几十万的网贷，现在正为了这个事闹的不可开交呢。」
「为了不耽误你弟的婚事，我只好说你会帮忙。」父亲说完，垂眉打量我。
我低头禁不住冷笑，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行，这次我帮不了。」
「你不是律师吗？他们都说律师很赚钱的，你就帮你弟弟这一次吧，等他结婚了，也就懂事了，到时候这些钱肯定都是要还你的。」
我起身睨了父亲一眼，「上星期你儿子买车，你让我出钱，我给了他十万，这才过多久，又让我拿钱，我是取款机吗？钱想有就有！」
「妞，这次情况比较特殊，事关你弟弟的婚事，无论如何，你得想点办法啊。」
「行。」我站了起来。
父亲顿时眉开眼笑。
我弯了弯嘴角，「不过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房产证！我要你拿房产证抵押借款，如果五年内，弟弟还不了这些钱，老家的房子就归我。」
「你…你…!」父亲手指着我，愤怒地咆哮，「大家都是一家人，你非要算计这么清楚干什么？更何况你弟弟结婚是大事，家里就他这一个儿子，他要结不了婚，咱们家可就断后了！」
我平静地看着父亲，「不是你刚才说弟弟这笔钱会还我的吗？我只是要一个还款保证。」
「啪！」父亲一个耳光甩在我脸上，「真是读书读傻了，连人情味都没有了！」
03
我捂住右边脸颊，冷冷地看向父亲，「我是没人情味，所以不要再因为这些破事找我了！再找我，小心我发疯！」
「你…你！」父亲气的横眉竖眼，丢下一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冷血动物！你就等着孤零零一个人去死吧！」
他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呵。」我冷笑一声，慢慢走到盥洗池，看着镜子前红肿了的脸颊，我低头用冷水用力冲，直到手腕酸痛，全身力竭，才拖着脚步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我头晕脑胀地来到律所。
刚放下公文包，准备泡杯咖啡提神，就看到齐棋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韩姐！」她指着玻璃门外，「你看那个人，提着个红色塑料袋过来找律师。」
「哈哈哈，笑死人了！」她凑近我，小声蛐蛐，「你不知道她多搞笑，拿着个红色塑料袋，走到前台就往人身上递，说要找律师。」
「有说什么事吗？」我把咖啡放在办公桌上。
「这我哪知道！」齐棋转着手上的水笔，「不过她以为前台那俩小姑娘是律师呢，抱着红色塑料袋就要往人家身前凑，里面还掉出来几张毛币，吓得那俩小姑娘够呛，推脱着就往里走。」
「我过去看看。」
「你去吧。」齐棋指了指脚上的小皮鞋，朝我笑，「刚买的小羊皮鞋，不能多走路，就不陪你一起去了。」
「嗯。」我点点头，径直往接待室走去。
前台看到我，赶紧迎了过来。借着要倒水，又马上溜出去了。
整个接待室，瞬间只剩下我和眼前紧紧扯着红色塑料袋的妇女。
她抬眼观察了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律师吗？」
我在她观察我时，也在细细地打量她。
面前的妇女，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
一头花白的长发挽在脑后，满脸皱纹，穿着一身大花衬衫和涤纶裤子，一脸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她见我没啃声，双手交搓在一起，又问了一遍，「您…您是律师吗？」
我看的太出神，竟忘了回答她的问题，闻言立马回答她，「是的，请问您有什么法律问题需要咨询？」
「我…我想问一下，我要是把我老公杀了，会影响我闺女不？」
04
我慌忙起身看了下摄像头，神色严厉地告诫他，「杀人是违反犯罪的事，您知道吗？」
面前的妇女慌张起来，「我…我…」她磕巴着说话，一手举在耳朵边发誓，「我没有杀人，律师，我真没有，我就是问问。」
我吁了口气，忙安抚她坐下，「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我…」她突然蹲身大哭起来，「我女儿都快要被他逼疯了，我想杀了他，我要保护我女儿，我要…」
她越说越激动，身子控制不住的打颤。
我慌忙走过去，一把抱住她，「阿姨，您先别急，先把您的问题说出来，或许我能帮您。」
前台的小姑娘害怕地站在门口，我眼神斜睨过去，「站在那里干嘛？把水拿过来。」
小姑娘把水递到我面前，又马上快步出去了。
我扶着阿姨坐回沙发上，并把手里的温水递过去，「没事，阿姨，您慢慢说，我听着。」
阿姨两手紧紧箍着纸杯，呼吸声慢慢平稳下来。
「我叫李萍梅，有一个女儿，我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就因为她是女孩，扬言要把她丢了。」
「我…我当然是不肯的，那可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可他父亲抵死要丢了，看我不肯，在女儿满月的时候，就丢下了我们母女，再也没有回来。」
「我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女儿也很争气，工作五六年就自己买了套小房子，还把我一起接过去了。」
「可他父亲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们的消息，现在就要让我女儿赡养，我女儿不肯，他就自己拿了块毯子，吃喝拉撒全部在我女儿门口，弄的整个楼梯间都是屎尿骚味，邻里之间也一直抱怨。」
「我们报警，可警察一听是父女关系，劝了两句就走了。」
「昨天我刚陪女儿去医院，她都被诊断为重度抑郁了。」李阿姨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拉着我的裤脚，我赶忙把她扶起来。
「你帮帮我们家妮儿，好不好？」她拽着红色塑料袋往我手上递，「我没文化，只听人家说，可以打官司的。」
我正准备回复她，手机「叮」的一声，父亲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个窝囊废！你弟弟的事，你不帮，就不要怪我对你妈不客气了！」
我迅速按键回复，「你要是敢动我妈一根寒毛，我必会十倍百倍的还到你的宝贝儿子身上，我说到做到！」
发完，手机被我甩到了一边。
李阿姨殷切地望着我。
犹豫良久，我看着她道，「对不起，李阿姨，这个案子我接不了。」
05
我转身出了接待室，齐棋靠在办公椅上，淡笑着说，「还以为你又要去做救世主呢，这次倒是学聪明了。」
她丢了包辣条在我桌子上，我拆开往嘴里塞了四五根，哽噎着吞吐道，「我需要钱！做不了救世主。」
「有这么辣吗？」齐棋拿过我手上的辣条袋，「看你眼泪都辣出来了。」
「是挺辣。」我说完，喝了口咖啡，继续看案宗材料。
这次的案子涉案标的数额较大，且涉及多省共同作案，我和同事加班到晚上九点才理清部分案件事实。齐棋又建议去酒吧喝一杯，被我婉言拒绝。
等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时，发现父亲又坐在门口。
「呵。」我看着他阴阳怪气地说，「一个孤魂野鬼，怎么值得你时不时的光顾？」
「妞。」他俯身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绿色小瓶子，「昨天是爸爸对不起你，我不该冲动打你耳光，这是我买的药膏。」他打开瓶盖，挤出一长管，伸手就要往我脸上涂。
我侧身躲过他的手，朝他嗤笑，「脸上的伤，早就好了，不要再做无用之功了。」
「妞。」父亲焦急起来，眉头皱在一起，「今天那信息不是我发的，是你兰姨发的。」
「她也是怕你弟婚事不成着急了，说的话没有分寸，你不要介意！我发现后，已经把她痛骂了一顿！」
「呵。」我冷笑撇开他，径直进屋。
06
父亲跟着我进屋。
我斜睨了他一眼，「我妈这几天怎么样？」
「哎呀，还是老样子，经常一个人拿着个红色塑料袋扯来扯去的，我问她，她也不说话，就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起身从卧室拿出一个红包放在茶几上，「这个月的七千块，你拿着吧。」
父亲接的很快。
我搓磨着手指，冷冷地看向他，「有些话我得说明白，我给你钱，是让你配合我妈治病，不是让你天天为你儿子跑东跑西，希望你分得清主次！」
「我明白，我明白！」父亲频频点头，又道，「妞，今晚我就在你这里凑合睡一晚了，明天我一大早回去。」
「行吧，那你睡卧室，我睡沙发。」我起身进卧室换好床单，安顿好父亲后，本来想冲个澡，可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我感觉眼睛有光晃来晃去，我无意识地一个手掌打过去。
「哎哟。」一声惨叫在耳边响起，我立马睁开眼睛，只见父亲捂着脸颊，过了片刻数落我，「哎呀，看你被子掉了，我说给你盖一下，没想到你一个手掌打过来。」
我坐起来，正想看看父亲的脸，却被他一手挡住，「没事，你赶紧睡吧。」
父亲夹着手臂，快步往外走。
「你走错方向了，那是出去的门，卧室在那边。」
「哦哦。」父亲步子很快地往卧室走，「啪」的一声，一个东西从他怀里掉下来。
父亲一脚踩住东西，慌忙捡起，抬腿就要进卧室。
我看着那东西有点眼熟，翻开被子一看，果然，放在脚下的手机不见了。
「你站住！」
父亲听到我的声音，走的更快，可没有开灯，他对我的房子又不熟悉，我跑过去追他，就看到他「砰」的一声，撞在卧室墙壁上。
我赶紧拉住他，「把手机还给我！你好好的拿我手机干什么？」
「没事，没事。」父亲头贴着墙面，怎么都不肯转回来，他一边按着我的手机，一边解释，「我这没有你二姨的电话，明天我回去要经过她们村，想说先存个她的电话。」
「那你直接问我就好了，偷偷摸摸地干什么。」
「偷偷摸摸？」我突然醒悟过来，立马去抢手机，父亲没反应过来，手机被我一撞，打落在地上，明晃晃地界面显示在眼前。
「果然，他正在用我的支付宝人脸识别转账！」
07
父亲弯身还欲再抢，手机被我一脚踢在了沙发底下。
我打开灯，看着父亲眼神闪烁地盯着地面。
「你现在给我出去！」我指着门口，声音冷硬，「我这里不欢迎你！不仅现在，以后的每一天，都不欢迎你！」
父亲顿了片刻，突然朝我大吼，「你明明账户上还有十几万，为什么不能借给你弟弟应一下急呢？大家都是一家人，分这么清楚干什么！」
「一家人！呵！」我禁不住冷笑，「一家人是只有弟弟需要上学，一家人是只有弟弟需要房子住，一家人是只有弟弟需要结婚！我是什么！我也是你的孩子，可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过一家人！」
「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滚！」我拽住墙壁上一个画框，径直摔在父亲面前。
父亲往后退了几步，嘴巴颤抖着指向我，「你…你会后悔的！」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我的家，我「砰」的一声，把门关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驱车往家里赶，母亲木木地坐在门口的大理石上。
「妞妞。」她突然站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笑着迎过去，正准备一把抱住母亲，却被她猛地一推，「你不是妞妞，我的妞妞才这么一点点高。」她伸手放在自己上腰处丈量。
邻居阿姨好心过来扶我，「别伤心，孩子，她现在越来越记不住人了。平时只有你父亲回来，她才愿意吃饭，不然我们给她吃，她都不要，宁愿饿着肚子。」
「没事。」我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起身坐到母亲身边。
母亲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袋子里放了几块糕点，她嘴里嘟嘟囔囔，「我家妞妞最喜欢桂花糕了。」
「妈妈。」我忍不住一把抱住母亲，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08
一个月前，母亲突然在家倒地奔溃叫喊。我紧急送到医院就诊，可母亲清醒后，却忘了长大后的我。
「您的母亲认知能力极速下降，这是由神经受损引发的恶性结果。根据您今日的就诊陈述，她的记忆可能返留到几十年前，如果有以前的旧相识和熟悉的环境，应该可以给她起到一些安抚的作用。」
出院后，我听从医生的嘱托，把母亲送回曾经的老房子养病。并以付薪水的形式，让父亲照顾她起居。
幸好母亲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情绪奔溃的周期也越来越长。
我看着眼前的母亲，过往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入我的脑海。
小时候我生了一场重病，住院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好，有次父亲去给我送饭，回来直接就把我扔到了山里。
母亲知道后，疯狂地找我。那次之后，她因巨大的精神创伤，人变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过了一年，父亲就领了一个男孩回家，说是他收养的儿子，从此我多了一个弟弟。
初中毕业后，父亲不让我继续读书，母亲知道后，站在门口，一句话不说。
那时，我以为母亲痴呆了不懂，没想到那个暑假她每天早出晚归，在我马上要准备出去打工时。她把我偷偷叫到床上，递给我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乱糟糟地放着一沓钱。「妞，学费，明天去读书。」
后来我才知道，她那个月每天都在帮人家砍竹子，手都砍肿了。
读高中时，父亲突然成了我们那第一批做香菇生意赚到钱的老板，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给过我一分钱。
记得有一次盛夏，我赶到家时，全身都热的出汗，父亲却只给弟弟买了一个雪糕。我在旁边馋的流口水，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了，她又递给我一个红色塑料袋，跟我说，「妞，来，零花钱，最近九龙山雇人摘橘子，我又赚了这么多。」
高二的时候，同村的张绘买了条新裙子，她穿着来找我玩，淡黄色的刺绣裙子，在阳光下伴随着她的扭动，像一朵朵盛开的向日葵。
我羡慕地看着她转，希望那阵风转到自己身上。
「妞，开学了，你也去买条新裙子。」母亲又把红色塑料袋往我身上推，「最近冰棒厂生意还可以，我一天能挣好几十呢。」
我的童年，就是在父亲一声声责骂批评和母亲一个个递过来的红色塑料袋里走过来的。
大家都说我的母亲是个神经病，可我知道她不是。
09
毕业以后，我没有一天停歇，就是希望多攒点钱，把母亲接到身边一起住。
本来我想让父亲再陪一下母亲，可他昨天的威胁，让我无法再等了。
我牵起母亲的手，「妈妈，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母亲却挥开我的手，一个人自顾自地在院子里绕圈。
「知道回来了！」门被「砰」地打开。
我回头一看。
是父亲，他阔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同龄男子。肥硕的身躯上挂着个凸出的啤酒肚，看到我龇牙咧嘴地笑，门牙上还粘着一块青菜叶。
「来，刘总，坐！」父亲热情地招待他，转身又进厨房沏了一壶茶。等他出来时，还给我倒了一杯。「刚买的龙井，你也喝一口尝尝。」
我刚好口渴，一口喝掉。
父亲和刘总闲聊了几句，我拉着母亲坐在一旁，正欲提把母亲接走的事。
就看到父亲拿着手机对我说，「朋友有急事找，我先出去一趟。」
他过来想拉着母亲，被母亲侧身一躲，我看母亲不愿，便对父亲说，「你自己去就好了。」
父亲看了眼刘总，见对方点头才道，「行，那我自己去，你们慢慢聊。」
母亲还躲在我怀里，我轻轻拍她的肩膀，「不怕不怕。」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自己去转圈圈了。
「姑娘，我的情况先跟你说一下。」对面的刘总，拿着茶杯突然张口。「我是做生鲜买卖的，离过两次婚，有两个小孩，年纪比你大个十几岁。」
我眉头一皱，刘总扯着笑着继续说，「年龄差是有点，但大点会疼人，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啊。」
刘总顿时笑了起来，门牙上的菜叶子，随着那咧嘴一笑，脱落到了下唇上。
我接着道，「你年龄大不大，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刘总刚想接口，被我一手打断，「你是不是想说是我父亲介绍的。」
回想起父亲的那一顿骚操作加上刘总这冒昧的自我介绍，我马上明白过来，「就这么一会，就又被他算计了！」
「我父亲做不了我的主，他只是为了骗你的礼金，你可以走了。」
刘总起来还欲再说，我摆手让他离开，可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10
「你干什么！」我痛苦地捂着额头，浑身发颤难受，余光中看到刘总走过来，一把抱住我。
他脸上挂着奇奇怪怪的笑，「你身体不舒服，我抱你去里面休息一下。」
「放开我！」我拼命挣扎，拿出手机刚想拨打110，却在挣扎间，把手机掉在了地上，被他一脚踢到了远处。
我想到刚才的邻居，张嘴欲大喊，却被他一个布袋瞬间塞到了嘴里。
「是有预谋的强奸！」我突然想到父亲一开始给我倒的那杯茶，「虽然我知道他偏心弟弟，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害我！」
刘总大踏步地把我丢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我用力想要起身，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别挣扎了！你爸爸找的好药，烈女都不管用，而且我已经给了你爸爸三十多万的礼金，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了，挣扎有什么用！」
他俯身要来亲我，「砰」的一声门被打开，坐在我身上的刘总害怕地整个人弹跳起来。
只见母亲手上拿着几束小花，我激动地开始扭动身躯，可母亲却像没看到我一样。她径直拿着花束，往厨房方向走，嘴里念叨，「我要把这个装起来，我家妞妞最喜欢花了！」
「哈哈哈。」刘总露出得意地笑，嘴里说着极度恶心的话，「吓我一跳，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个傻子娘，那正好，我跟你做这事的时候，让你妈妈也看看。」
11
我用力抬脚想踢他，却被他双手控制，并用旁边的红色塑料袋捆紧。
害怕，恐惧，怨恨同时涌入脑海，而刘总已经压在我身上，双手想解开我的上衣。我努力晃动双脚反抗，可身体虚弱无力，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此时，母亲拿着玻璃花瓶从厨房走了出来，刘总一手压着我，一边淫邪地看着母亲，「来，一起过来！」
我看着母亲懵懂的样子，焦急的眼泪哗啦一下流出来。
「妈妈，妈妈，快走！」我死命想要传达出话语，可嘴被堵得严严实实，发出来的声音，只有呜呜几声。
刘总任我在那里挣扎，起身要去抓母亲，我怨恨地左右翻滚，一下翻到在了地上，红色的塑料袋在我双脚的摩擦下，发出「刷刷」的声音。
刘总又过来强行把我抱上了沙发，他猥琐地抱怨，「算了，先解决你一个，那个老女人，我也不感兴趣，只是她要是能在这里看着，给我们助助兴也挺好。」
「呜呜呜。」我拼命地挣扎，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可衬衣的扣已经被解了两颗。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啊！」一声巨大的喊声突然响起，覆在我身上的刘总，痛苦地捂着头整个人滑落到地面上。
他的额头被捣了一个窟窿，血滋滋地往外飙出来。
母亲手上的玻璃花瓶，整个倒插在他头顶上。
她指着我的脚，朝刘总骂，「你拿我红色塑料袋干什么！那是我给我妞妞装东西用的。」
「打死你打死你！」母亲抬脚用力踢刘总。
他本来想爬出去找人，却被母亲拖着脚，一个劲地敲头。覆满血的油头，被母亲多敲了几下后，血流的更猛了。
一直蹦哒的刘总，就这样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母亲一脚踢开刘总，走到我面前，用力扯我脚腕上的红色孰料袋，嘴里絮叨，「这是我妞的，这是我妞的。」
12
脚上的束缚被挣脱后，我翻倒在地用力往外爬，并让邻居帮忙报警。
警察来的很快，救护车也紧随其后。
为了母亲的安全，上个月一入住，我就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刘总的兽行被摄像头拍的清清楚楚，母亲的行为被认定为正当防卫。且母亲本身有疾病在身，做出敲打刘总的行为时，并没有清醒的意识。
怀疑父亲下药的事，我也一并和警察说明了。但父亲被传唤时，却一口认定自己并不知情，且他早已把装茶水的壶清洗地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从公安局出来时，父亲还在一旁骂骂咧咧，「你就是个白眼狼！人家狗养了都会摇尾巴！你连狗都不如！竟然还怀疑是我安排的刘总，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看了眼父亲，心里筹谋了几秒。朝他道，「对不起，是我的错，弟弟的事，我一定会帮忙的。」
「真的？」
「当然，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我不帮他帮谁。」
父亲长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你今天就转给我吧。」父亲把手机递过来，「你弟弟的婚事，真得拖不得了。」
「明天转给你吧，我得先提额才能大额转账。我们一家人也好久没有一起吃个饭了，明天我在家好好整一桌，您过来吃个饭，我把钱转给您，您就安心的给弟弟办婚礼吧。」
「诶，真是我的好女儿。」父亲伸手欲过来抚摸我的头，被我侧身避过。
13
第二天中午，父亲早早地来了。
我们把酒言欢，母亲虽然懵懵的，可也吃了好几个鸡中翅。
酒过半旬后，父亲迷迷糊糊地让我转账，我说，「好啊，你把手机拿给我。」
父亲递过来，我接到手上，再看父亲已经昏睡在饭桌上。
我迅速在父亲手机上添加窃听软件，并把母亲先送到外婆那里安顿几天。
等我到市里的住处时，听到父亲的手机开始通话，「看来总算是醒了。」
「你拿到钱没有啊！」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还没有。」
「不是说今天转吗？」
「喝醉了，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你们现在在哪？」
「在景和商城，你儿子正带着他女朋友买戒指呢。」
「行，那我马上过来。」
我赶紧驱车到景和商城，并在一楼卖金饰的地方守着父亲。
父亲到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他，有个阿姨笑着迎过去，父亲手扣着那个阿姨，两人和一对年轻男女，围着金饰柜台看着很专注。
「嗯？这个女人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我绞尽脑汁开始想，终于想起来是在市区一家超市储物柜转角处看到过她。
当时我和齐棋逛超市出来，正准备去拿放在储存柜里的东西，就看到两个中老年男女，紧紧贴着身子抱在一起接吻。
齐棋一打开柜子，那两个人瞬间松手了，他们转过头来时，我看到了他们全部的面容。
弟弟从小跟父亲就长得不像，我以为他长得像他母亲。
可现在看到这个兰姨，我才发现弟弟跟兰姨的相好，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14
「叮铃铃叮铃铃。」我的手机突然响起，一看是父亲的电话。
他张嘴就开始催，「你那个钱什么时候转给你弟弟啊？」
「今天晚上转给他。」我蹲下身子，往边上走远了一点，确定不会被发现后又道，「今天律所突然有事，没跟你打声招呼就走了。晚上一起吃个饭，你把弟弟叫上，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我看到父亲低头跟弟弟说了什么，过了一会才回我，「行，你到时把地址发给我。」
「好。」我迅速挂断电话，转身离开。
等到晚上，父亲和弟弟一脸不情愿地来了，吃完饭，父亲催促我转账，弟弟也一脸殷切地看着我。
「你们头发也太乱了吧，怎么不修剪修剪。」我笑着打趣，又道，「走，我请客，去剪个头发，剪完我先转一部分给你们，转账提额还没办好。」
弟弟看了父亲一眼，最后还是一起来到了理发店。
我趁父亲和弟弟不注意时，收集了他们剪掉的碎发，并当场给他们转了三万块钱，还跟他们承诺，银行调额后，就会全力支持弟弟还贷。
父亲拉着弟弟非常开心的离开了。
而我，立马拿着这两根头发开始做亲子鉴定，并着手调查兰姨和她的相好。
15
鉴定结果出来的这段时间，父亲一直催我转账，我以各种理由拖延，并最终拿到了兰姨和别的男人亲密相拥接吻的照片。
「总算被我逮到了！」我拿着手里的照片，看着非亲子关系的鉴定书，决定做最后一步。
这段时间，通过电话监听，我已经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拿着我那三万块钱去自驾游了。
毕竟我承诺一定会转钱，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吸着我的血逍遥自在。
我根据监听知道了他们现在在秦玉峰，此峰路道窄小，且弯路多，坡度陡。
「喂。」我看着手机里吻的难舍难分的照片，等待父亲那边的答复。
「你到底什么时候转钱过来呀！」电话一接通，他又开始催钱。
我不急不缓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到坡顶啊？那个地方我前年也去过，您开车一定要小心啊！」
「怕什么！就你胆小，我都驾龄十几年了。」电话那头响起父亲吸溜面条的声音，过了片刻，他又道，「你赶紧把钱转过来吧，不然耽误了你弟的婚事就不好了。」
「嗯，好的。」我又确认，「待会还是您来开车吗？」
「是啊。」
「好。」我抠着指甲盖，最后再问了父亲一遍，「上次刘总来我们家，是不是您给我下了药。」
16
电话那头寂静了片刻，接着爆发出非常不耐烦地怒吼，「你一个读过书的，怎么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警察都没说什么，就你逮着我问这问那。」
我沉默没有说话，听到父亲又说，「你等会，我给人回个电话。」
监听的电流滋滋滋的响起，我听到父亲跟兰姨说，「嗯嗯嗯，在跟她打电话，正在催呢，又问我有没有给她下药！当她老子傻瓜呢，想套我的话。」
「呵。」我等着父亲电话又打过来时，立马告知他，「你快到观景峰的时候告诉我，我把钱转给你。」
父亲开心地挂断了电话，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我收到了他的一张图片，高耸的云峰，陡峭的山路，风景很美。
我回了句，「很漂亮。」并马上发了两张图片给他。
一张是兰姨和相好接吻的照片，另一张是父亲和弟弟非亲生关系的鉴定表。
父亲那头再没有回复。
而我收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上次的李萍梅阿姨。
李阿姨接通后，我马上告知她，「阿姨，你过来吧，你女儿的案子我接了。」
「可我只有两千块钱，我…我…」她哽咽着一口哭音。
「没关系，就两千块钱，我也给你打。」
李阿姨不停地说谢谢，我挂断电话。
第二日，我看到一则交通报道。
「自驾需谨慎，昨日车牌XXXX旅客，转弯超速坠入峡谷，由于水流湍急，至今未打捞到尸体，我们在这里再次提醒来秦玉峰自驾游的旅客，安全第一，切勿超速！」
我拿着车钥匙，轻快地下楼，驱车前往外婆家。
等我到时，母亲正坐在外婆门口的木板凳上。
她的手上仍旧拿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嘴里念叨，「我留给我妞妞的。」